奥迪尔不喜欢这样。这件事没什么浪漫的,他只是渴望切去病灶罢了。
文前预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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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作 | Swan Lake (Bourne) |
关系 | Prince/Stranger |
分级 | Explicit |
角色 | Stranger, Prince |
其它 | Explicit Sexual Content, 卖淫AU, 应召女友AU, 精神问题 |
信息 | 章节:16/16 字数: 9308 字(本章)/ 15 万字(全文) |
目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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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
斯万克餐厅的桌面装饰非常简洁,细口矮花瓶里插着几朵玫瑰,餐巾叠得整整齐齐,一动未动。薇薇安如往常那样坐在她固定的卡座位置上,双眉紧蹙,低着头,手肘撑在桌上,指尖敲击着胳膊。奥迪尔可以发誓,自从上次有一位客户在他们幽会时心脏病发去世后,他再也没见到薇薇安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。
「有什么问题吗?」奥迪尔不自在地把玩着手里的墨镜。
「让我把事情捋捋顺……你,想要和齐格菲解除雇佣关系,但不是因为他让你反感,所以要断绝往来。恰恰相反,你想要和他成为真正的情侣。」
「说什么『真正的情侣』也太过了,」奥迪尔咳了两声,「我只是打算和他试试看,也不见得会走到哪一步。大概还是会和现在差不多。」
「我真不明白了,那有什么区别吗?你是跟钱有仇吗?」
「绝对没有。」奥迪尔笑了,「得啦,薇薇安,我们都喜欢钱,但你也明白,我不缺这一个客户,你不缺这一份抽成。」
「你问过齐格菲了吗?」薇薇安直视着他的眼睛。
奥迪尔向后靠了靠:「还没有,我想先让你知道,我们一直合作得很愉快,不想让你以为我是要把你绕过去。我不会那么做的。」
「奥迪尔,会花钱买你的人,是不会和你进入恋爱关系的。」薇薇安板着脸,无情地说,「你们之间所有的一切,全都是因为他付钱,他在购买他所需要的。」
「我料到你会这么说了。」奥迪尔苦笑着,挠了挠头,「好消息是,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。」
「那你为什么还——」
「我就是想试试。我想要他。」奥迪尔低声说,没有去看薇薇安的表情,「不成就算了,也没什么损失,是不是?」
「感情损失就不是损失吗?你会受伤的。」
「继续现在这样的关系,对我来说才是一种感情损失。」奥迪尔撇撇嘴,想要尽量表现轻松一点,「这阵子,他开始在平时给我发短信。每一次看到他的名字在工作手机上亮起来——有时我正和别的客户在一起——我都会被提醒,他只是在买我,和其他人一样,没别的了,我对他来说没什么特别的……再这么下去我可能就要疯了。也许借此机会把一切都结束掉,反而能轻松点,至少我可以死心了。」
薇薇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揉了揉眉心:「哇,抱歉,我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喜欢他。」
「我也没想到。」奥迪尔不想再详细描述,最近这段日子他到底过得有多煎熬了。他能够得出现在的结论,完全不是靠什么惊喜的顿悟,而是凭着日积月累的痛苦。当他注意到自己的心到底有多累的时候,他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。奥迪尔不喜欢这样。这件事没什么浪漫的,他只是渴望切去病灶罢了。
真可笑,明明刚认识齐格菲时,奥迪尔是那么笃定,他能轻易让齐格菲迷上自己。现在看起来,倒像是正相反了。但是至少,他知道齐格菲很喜欢他。
「好吧……你可能会觉得我挺混蛋的,我也不想说这个,但是没准你真的需要有人提醒一下了——让客户跨越界线不会有好结果的,你忘记杰克的事了吗?」
奥迪尔攥紧了手里的墨镜:「我没忘。齐格菲和杰克完全不同。我知道我们之间存在一种真实的纽带。」
「对杰克你曾经说过一模一样的话。『我们之间存在一种真实的纽带。』你以前也是真的很喜欢他。」
「齐格菲和杰克不一样!」奥迪尔提高了声音,「再说了,你又知道什么?需要对付杰克的人是我,别说得好像你明白我是什么感受。」
「我的确不明白,但你以为我就没后悔过?我唯一的工作就是替你筛选出安全的客户,结果却挑了个需要你申请限制令的。」
奥迪尔惊讶地看着她:「薇薇安,你是想说你真的很关心我?」
她翻了个白眼:「别来这套,我是喜欢钱,但我又不是个机器人。」
奥迪尔笑了:「谢谢。我很感激,真的。但你不用担心齐格菲,他肯定不是个跟踪狂。」
「你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。」薇薇安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。
「我不在乎。我又不是要跟他结婚!」
「我们都没能看出杰克这人有什么问题,有些人不是那么容易一下子看透的。」
「天啊,你怎么还没完了?」奥迪尔不耐烦地在桌子上敲了敲,「你真的当我傻吗?我会在同样的坑里摔两次?而且,我也没主动想和杰克有别的来往吧?是他骚扰了我!」
「公平一点,我也劝过你划下清晰的界线,别去纵容杰克的妄想。」
「确实是,但齐格菲不一样——」
「齐格菲被强制关进过精神病院。」薇薇安说出这句话的语气,就像在说她刚刚吃了火腿三明治一样。
奥迪尔把墨镜扔到桌面上,面部有点发僵,手指在桌布上扣紧:「你不能告诉我他的『秘密身份』,但你可以告诉我他的精神病史?」
「事情跟枪有关,有一场争执,有个女孩受伤了——是意外,不是被他打伤的,但枪是他的。评估结果说他有可能对他人造成伤害。」
「我不想再听了。齐格菲不会伤害任何人的。他们肯定搞错了。」
薇薇安眼中的怜悯让奥迪尔想吐:「他还有过自杀和自残的历史,抑郁、焦虑、幻觉、解离失忆……拿到这份医疗记录不容易,我花了挺大力气的。」
「但是……那些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,对吧?他现在看起来挺好的。」 除了情绪确实不是很稳定之外。
「克里斯……」她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喊他的真名,「我只是不想再犯一次错误了。你就答应我,再考虑一下,好吗?齐格菲不是什么好选择,不仅仅因为他是你的客户。你都没意识到,其实你一点也不了解他。老天,就当这是因为我喜欢钱吧,我不想让我手里最赚钱的伴游受到伤害,这会折损我的收益。」
「我不明白,如果你真觉得他有危险,那为什么还接收他做客户?」
「他……一方面,我不想得罪他和介绍他的人。另一方面,我的确没觉得他会很危险,因为我他妈也没想到你会爱上他啊?」薇薇安的语气逐渐激动了起来,「不过我确实该想到的,毕竟是你。」
「我没有爱上他,我只是……」
「为什么你总会和这种人纠缠不清?」
奥迪尔的手发冷,他倒吸一口气,闭上了眼睛:「你是说,杰克的事是我自己的错?」
「我……我很抱歉。我不是那个意思,克里斯,对不起。」
奥迪尔站了起来,薇薇安从卡座里挪出来:「等等,听我说……」
「我今天已经听够你说的话了。」奥迪尔把墨镜戴上,「我会去找齐格菲,我会问他愿不愿意和我……恋爱,随便什么。你阻止不了我。」
他走远时,薇薇安冲他大声喊:「我真的很抱歉!」
奥迪尔不在乎她说什么,他懒得管别人怎么想了。
冬天时,齐格菲曾经问过奥迪尔,有什么约会的好主意。
这个城市的冬天实在太冷了,没人喜欢外出活动,连奥迪尔平时常见的客户也不太见他了。奥迪尔说,他很想去城市公园的溜冰场,齐格菲没有答应。他又提了几个建议,博物馆举办的午夜活动,酒吧的竞猜问答夜,喜剧表演,游戏厅——太蠢了,他不知道自己干嘛提这些,他看齐格菲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忧伤,就渐渐住嘴了。
最后,他们去了一家位于郊外,房间里有壁炉的观景酒店。那天下雪了,他们依偎在壁炉的火苗前,盖着毯子,听着木柴噼啪作响的声音,喝热可可还有红酒。奥迪尔吻着他甜滋滋的嘴唇时,突然很想要带他回家。一进门他就会搂着齐格菲,亲吻他被冻红的鼻子,拍掉他帽子上的雪花。然后,他会在自己的厨房做热烘烘的烤馅饼给齐格菲吃。再之后,他会用自己沙发上的毯子裹住他,让他躺在自己膝头,电视上放着电影,两个人边看边慢慢地一起睡着了。天亮时,他们会看着彼此的眼睛微笑,齐格菲会说, 我去泡茶吧。
窗外的大雪弥漫了黑夜,向外望去,奥迪尔的幻想在静悄悄地上演,像是在看一部胶片破损得很厉害的无声电影。
那天晚上,他和齐格菲不停地做爱直至天明,好像怎么也要不够。身体纠缠的时候很温暖,比最醇厚的热可可还要让人惬意。齐格菲像一条熟悉到磨损的毯子那样裹着他,让他忘记了所有那些他们没能去成的约会。
「你在想什么呢?」齐格菲靠在他背上,用手搂住他的腰,将他从记忆中拉回来。
现在,他们刚刚做完爱,一起泡了澡。当然,奥迪尔让他靠后面射精了。他的身子已经变得那样敏感,一碰就化成一滩水,每个部位都能和奥迪尔贴合得那么亲密。
不,这样不对,奥迪尔应该设计一个更浪漫的夜晚。齐格菲是个很浪漫的人,只要给他机会,他简直就像个该死的白马王子。奥迪尔原本该让这件事显得更特别。
毕竟可能一切都会就此结束。
「你愿意去我家吗?」奥迪尔忽然问。
齐格菲眨了眨眼:「我……你能再说一遍吗?」
「我的公寓还挺漂亮的,如果你愿意过来,我可以做晚餐给你吃。」
「我太愿意了。」齐格菲的眼角都带上了笑意,「到时候,让我给你带点小小的拜访礼物。」
奥迪尔的手掌贴上他的脸颊,轻声说:「你明白这样做的意义吗?」
「什么?」
「那是我的家,我真正的家……你将会知道我住在哪里,我平时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。我们会在我的床上做爱。」
「是啊……」齐格菲用脸蹭了蹭他的掌心,微笑着闭上了眼睛,「谢谢你,这件事对我来说意义很特别。」
「因为我希望我们能……变得更真实。你和我。」奥迪尔连指尖都在发颤,齐格菲他察觉了吗?
齐格菲睁开眼,用一种狂热的目光看着他:「我也是。」
「我……」奥迪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「我想要你停止付我钱。」
「等等……你说什么?」
「别再付我钱了。我只想要你。我想要我们的关系能够成真。」
就这样,在一个没任何特别之处的酒店房间里,在无数人都睡过的大床上,穿着带有陌生气息的浴袍,奥迪尔看着自己最珍贵的幻想破灭了。齐格菲目光中的狂热和惊喜随着他的话渐渐消失了。原来会这么疼啊。太糟糕了,快停下吧,别再继续了,跟齐格菲说一声抱歉,说他都是在胡扯。
但他继续了:「我不是想要走得太快,一切都保持现在这样就好,除了你不再付钱给我。我不需要知道你的任何秘密,也不用你作出什么改变。我们还是我们,只是你不再需要花钱买下我的服务了,我对你……我对你的感觉是真的。」
齐格菲的身体是那么僵硬,像一个没能被春天融化的雪人:「奥迪尔……我做不到。」
奥迪尔低下头。他也不是从未心碎过,但他还是低估了这种痛苦的强烈程度。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有勇气说话,甚至是能把语气装得不太在乎:「好吧,我总得试试。能问问为什么吗?」
「因为我们不能是真的。」齐格菲空洞的眼中涌起奇怪的光芒,「相信我,你不知道你在渴望的到底是什么。你不想要真实的我。」
太荒唐了,听他这样说,奥迪尔心里居然浮现出一线希望来:「不会的,你别胡思乱想。」
「不,你不明白……」
「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,是不是?」奥迪尔苦笑着说,「一点概念都没有?」
齐格菲的身体向后撤,从床上下去,站在地毯上,光着脚,双手在发抖:「我们不能成真,如果我不再付你钱了,你没有理由再假装爱我了,那就什么都不剩了,我会失去一切的。别这么对我,我做不到。」
奥迪尔清了清喉咙,也从床的另一端爬下来,向齐格菲做着安抚的手势:「冷静点,不会的,我保证不会的。我有太多理由爱你了,根本不需要假装。」
齐格菲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可怖的呻吟,他用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头。奥迪尔的心揪紧了:「我说的是真的,相信我吧。」
他绝望地向后踉跄着退去,一直退到墙边,奥迪尔很想要冲上去抱住他,但又有点不敢。
「『真的』,你不停地说这个词,『真的』。什么才是『真的』,你想知道吗?」齐格菲抱住自己的手肘,问道。
「你可以告诉我。」
「你还记得我讲过,在湖边看到天鹅变成人的那个晚上?」
「当然。」
「多么美好的幻觉啊……而真实是什么呢?走出幻觉,我的现实就是,我自己的亲人在试图猥亵我。」
「非常糟糕,是啊,但是……」奥迪尔柔声说,「糟糕的事不是这世上唯一的真实。」
「对,那不是唯一真实的事——我告诉你,我逃走了,躲进了树丛,在里面待了一晚上,直到家人发现我,我身上到处是树枝划伤的痕迹。」
「嗯。」
「……那不是真的。至少,别人告诉我的,不是那样。」
「别人告诉你的?」奥迪尔的脖子皮肤上有种针刺的感觉。
「他们说,那片树林密度没有那么大,我身上布满了非常类似的伤痕,应该是我自己用同一根树枝划伤自己的。」
「等等……『应该是』?」
「我什么也不记得了。」齐格菲的脸色发白,手指紧紧扣着自己的胳膊,「醒来时,我已经在医院的床上了。」
抑郁、焦虑、幻觉、解离失忆……
齐格菲的声音越来越微弱:「我应该的确是在树林里待了一晚上,因为,他们是在早上从湖里把快要淹死的我救起来的。看起来,也是我自己跳进湖里的。这些我全都不记得了。」
他还有过自杀和自残的历史……
「我对你撒谎了……我给自己编造了另一个现实,我对你讲的都是我自己编出来的。你看,我就是靠着这些编出来的故事活下来的,我不能面对真实。我其实都不太确定,我表亲对我做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了,可能也是我幻想出来的。」
奥迪尔头晕目眩,但他强迫自己站稳了,深呼吸几下之后,他向齐格菲走过去:「我是真的。」
齐格菲看到他走向自己,立刻就动身走出了卧室,光着脚在客厅里踱步:「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。」
「我是真的,我对你的感觉也是真的。你相信我吗?」他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稳固、自信、不容分说,但好像不算特别成功。
齐格菲向他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,奥迪尔只好站在那里不动。齐格菲用手揪着他自己的头发,不停地打着转,奥迪尔没想到自己还能为他变得更心碎。
「在我告诉你我编出来的故事时,你说,你也可以像天鹅那样抱着我……」齐格菲的声音里面有种失控感,「我其实一直都在想,如果那天我看到的天鹅是真的,那么他到底是谁?」
「是谁呢?」
齐格菲停下脚步,歪了歪头,恍惚地看着奥迪尔:「你还不明白吗?死神啊。我想要他带走我,带我离开所有的一切……然后我就追寻着他,跑去跳湖了。」
奥迪尔用手掌揉着自己的脸,太疲惫了,身体正在逐渐失去力气:「别这样说。不会的……」
「你一直在说你是真的,我们之间是真的……可是也许,不过是因为这是又一个我编出来的故事。又或许,是因为我想要你成为我的死神,就像我想要天鹅成为我的死神那样。」
「开什么玩笑啊!你听见自己说什么了吗?」奥迪尔咬紧了牙关,向他逼近一步,「你是想说,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,感觉就像是死亡吗?你想说我只是你编出来的吗?天啊,这还不如你只是把我当个花钱买的性爱玩具呢。」
齐格菲张大了嘴:「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奥迪尔,我是说,你其实根本不认识我。我……我早都说过我就是个错误,我不对劲,真实的我并不像我编出来,让你看到的那样。」
「听着,如果你对我的感情不像我对你那样……」奥迪尔的胸口好像被重物给捶了一下,「那也没什么,这很正常,你直接一点告诉我就行。」
「为什么我怎么说你都不明白呢!」齐格菲声音突然提高,眼中有种疯狂的光芒,「奥迪尔!你仔细看看我们两个!我们一直在用一出芭蕾舞剧里面的角色名字称呼彼此,这一切全都不是真的!一点都不正常!」
奥迪尔的眼前模糊一片,他攥紧了拳,颤声说:「如果你想知道我的真名……」
「不!我不想!」齐格菲发泄一般地喊了出来,然后瘫软了坐在地上,「我不想要它变成真的……我不想。我只想要我的幻想……那是我唯一能感到安全的地方。」
说完,他把嘴埋在胳膊里面哭,声音闷闷的,好像一只被困住的小动物在发出哀叫,肩膀抖得那么厉害。
奥迪尔的脑子嗡嗡作响,他抬起铅一样沉重的脚,往前靠近了几步,齐格菲马上就向后躲。奥迪尔摇了摇头,轻声说:「我猜测过今晚可能会很糟,但我没想到会糟糕成这样。」
「对不起……」齐格菲呜咽着说。
「别了。这是我的错。我一直都想好好扮演你的剧本,实现你的幻想,很抱歉我没能做到。」 可是谁来听听我的幻想呢?那个窗外下着大雪的夜晚,我的幻想在上演。只有我知道。
奥迪尔也缓缓坐在了地上,没有靠近齐格菲,只是安静地看着他。齐格菲自己缩在那里哭了好一阵子,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,擦了擦脸上的眼泪,说:「我看我最好还是离开吧。」
「嗯。有人能来接你吗?」
「接我?」齐格菲神情茫然。
「我觉得你现在不太适合自己一个人待着……」
齐格菲愣在那里,眼睛似乎是在盯着面前的茶几,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。最后,他点点头:「你说得对,我去打个电话。」
他爬起来走进卫生间,关上了门打电话,他甚至连这样一通电话都不愿意让奥迪尔听到。是啊,奥迪尔根本不认识他,事到如今对他还是一无所知。
「我想去酒店的大堂等车。」齐格菲换好衣服之后告诉他。只是告诉他一声。齐格菲要去哪,都和奥迪尔没有关系,奥迪尔也阻止不了他。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这样。到底是谁一直在做梦,一直在幻想着根本不存在的东西?
「你可以自己待在大堂里?」
「可以。夜里人少,但有人值班。我不会做什么蠢事的,别担心。」
「那,再见。」奥迪尔仍然坐在地上,没有抬头看齐格菲。说实在的,他现在的确没有那个力气再去应付齐格菲的心情了。
齐格菲静静地站了一阵,久到奥迪尔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重要的话。像是, 你对我而言很特殊。 或者是, 我不能再见你了。 至少是一些明确的信号,可以告诉奥迪尔,他还能期待什么,或是他应该全然放弃。
结果,齐格菲什么也没说,就那么站了一会儿,打开房门走了出去。好像身后没有人在渴望着他似的。
门「喀哒」一声关上之后,奥迪尔抬起手来,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。
他也在哭,可是没人知道。
和切尔茜认识的这几年,有一件事奥迪尔可以很确定:如果她邀你去家里坐坐,那么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找你。切尔茜不会把时间单纯花在和别人聊天社交上面,她把这一点表达得很明确。没有人敢自称是切尔茜的朋友,不过奥迪尔算是和她关系比较近的。当年正是切尔茜带他入行的。
她调了两杯玛格丽特,放到奥迪尔面前,举着杯子和他碰了一下:「干杯。」
「你这是有什么好消息了吗?」奥迪尔受宠若惊地抿了一口酒。
「大概吧。我在考虑引退,想把一些客户介绍给你。都是很熟的熟客了,保证没什么问题。」
「呃……首先,你要引退?其次,你的客户也有喜欢男人的?」
切尔茜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:「当然,有的是喜欢玩绿帽,有的是双性恋,你都可以认识一下。也许一开始你不会是他们的首要选择,但我相信你的本事。」
奥迪尔咧嘴一笑,喝下一大口酒,盐粒混杂着酒香,流过他的食道,让他胸口发热。「谢了。」他说。
切尔茜点点头。
「引退……你为什么想要引退呢?」奥迪尔厚着脸皮追问。
切尔茜晃了晃杯子:「做久了,就有点腻了。不可能一直干下去,我也是会老的。我足够富有,有自己的投资。做这一行赚钱就像提款机一样容易。」
「那你以后打算做点什么呢?」
「不知道。」
「生个孩子?」
「哈,永远不。」
「原来你真的会觉得腻。」奥迪尔感到有些不可思议,「真奇怪,我现在就像个看到景仰的前辈要退役的棒球手。你可以说是我的职业榜样了。」
「哦?为什么?」
「你总能控制一切,你拥有真正的权力,你知道怎样做能让你显得更有魅力。你的表演完全不露痕迹,又不会让自己掉入陷阱。」奥迪尔吐了吐舌头,「我最近就栽了。」
「出什么事了?」
「……切尔茜,可能我这么问挺傻的,但是,有没有客户让你伤心?是那种,你真的在乎,然后,你会为他感到特别痛苦的?」
切尔茜面无表情,奥迪尔立刻就后悔了,她当然不会有,搞不好已经在心里嘲笑起奥迪尔来了。奥迪尔闷头又喝了一大口。
「我不知道这种算不算……不过确实有过一个。」
奥迪尔竖起了耳朵,这可太稀罕了。
「他年纪挺大了,和女儿关系非常糟糕,我总听到他打电话和她吵架。他很后悔自己过去没能多陪她。有一天,我正在车上,他的律师打电话给我,说他去世了,留了一笔遗产给我。数目不算很庞大,但对当时的我来说,真的是一大笔钱。」
奥迪尔用手指弹了弹杯子。
「可能因为那时我也才刚入行没多久,容易被打动。他一直都在我心里,直到今天。得知他死讯的那天,我哭了很久。我喜欢他,和他在一起总是很快乐。他女儿不肯把那笔钱给我,因为卖淫的性质,我又不能和她在法庭上抗衡,所以……他留给我的心意就这样没有了。人们常说,只会给你花钱算不得什么,可我觉得,钱有时候也不仅仅是钱。」
「我明白这种感觉。」奥迪尔轻声回答。
切尔茜把酒喝光,放下酒杯,把脚收到沙发上,向靠垫靠过去,居然作出一副准备好要跟他慢慢聊的架势来:「轮到你了。谁伤了你的心?」
奥迪尔苦笑了一下,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:「说来好笑,我可能是爱上他了。」
「唔……奥迪尔,爱上自己的客户?这的确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。」
「怎么你们都这么说!」奥迪尔脸上发热,「我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?」
「和你自己想象中的肯定不一样。」切尔茜板着脸说。
奥迪尔睁大眼睛盯着她,「噗」地笑了出来。然后他借着酒劲,把自己和齐格菲之间的种种给切尔茜讲了一下。这期间她又去调了两杯酒,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。也许是因为快要引退了,稍微让她多愁善感了起来?她对同行忽然显得格外体贴。
「我猜,薇薇安是对的。」奥迪尔喝完了第二杯玛格丽特,总结道,「我总是招惹上这样的人,也许真是我自己有问题。」
「我说不好,虽然这个齐格菲肯定是有些精神问题,但是……」切尔茜皱了皱眉,「没准他仅仅是不爱你罢了,所以他用自己的精神问题来做借口,这样他就不用正面回应他不爱你这个事实,不会太伤你的自尊。」
奥迪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:「我才刚刚觉得你稍微变得有人味了一点……这种话也太可怕了吧,即便是你!」
「你讲给我听,就是希望我能说出这种话来吧。」切尔茜露出一种不知道算不算微笑的表情,「我不太具有正常人的感情反应,这你也知道。我作出一些冷血的判断,你好能彻底死心。」
奥迪尔没有回答,这种话他该怎么回答?切尔茜的手指沿着酒杯的边缘转了一圈,她低声说:「我一直觉得,我可能是个反社会,比你的心上人齐格菲要病态得多了。你能应付我那么久,当然也不会被他吓到。」
「你不是个反社会。」奥迪尔有点哭笑不得,「不然我早就躲你躲得远远的了。」
「你刚刚说……我总能控制一切,的确,我喜欢去控制一切。可是渐渐地,我发现我的乐趣就只剩下了控制。其实,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和客户上床时高潮了。」
「什么?」奥迪尔愣住了,「我以为你喜欢性爱。」
「我喜欢。尽管如此,我还是懒得出去找人和我睡觉,不值得那个麻烦。现在我都是靠自慰。」
奥迪尔叹了口气,揉了揉眉心:「你觉得我也会有这一天吗?失去和客户做爱的乐趣?天啊,我都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感觉!」
切尔茜歪着头,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:「我们很不同,奥迪尔。你本来就喜欢人,我不喜欢。你不仅仅是为了性和钱,你喜欢接触不同的人,有时候我想,奥迪尔大概是为了能够保持安全的距离去接近别人,才会做伴游的吧。」
「现在你不再做冷血判断了,倒开始给我做心理分析了?」奥迪尔勉强笑了笑,「你猜我是怎么想的?我想,切尔茜今天找我来,是因为她确实想要找一个熟悉的同行,好好谈谈心,因为她对今后的人生很不确定,感到寂寞了。」
切尔茜用手支着脑袋,轻轻地笑了:「也许吧。」
她叫了披萨,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起吃吃喝喝,一边胡扯闲聊,她继续发表着一些关于齐格菲的冷血言论,不管听上去多荒谬,奥迪尔也没把她的话全当耳边风,也许他的确需要听听这种看法。齐格菲把他留在了地狱的边境,他需要跨越进万劫不复的火焰里,才能好好拥抱他的痛苦。而且,自从他开始隐约察觉到自己对齐格菲的心意,他一次也没和别人聊过这件事,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。他没想到有一天,切尔茜会成为自己倾谈的对象,但他很高兴是她。
他们把电视打开了,现在几乎已经没人真的会看电视了,但用新闻做背景音莫名地让奥迪尔有种仪式感。这世上有那么多大事在发生,而他和切尔茜在烦恼着的事情,或许只对他们重要,但在这里,仍然能得到对方的尊重。
而当他确实看向电视的某一刻,他呆住了。
「怎么了?嘿,你去哪儿了?」切尔茜伸手在他脸前晃。
奥迪尔抓住她的手拿开,指着电视,嘴唇发抖:「齐格菲。」
「什么?」切尔茜转头去看他手指的方向,「电视上的这个人?」
奥迪尔的脑子一片混乱,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。他拼命眨了几下,又去看,还是齐格菲。底下配的字幕说他是某个名字看着很复杂的国家的王子。而他的真名看起来也挺复杂的。
「你听说过这个国家吗?」切尔茜皱眉到,「我都不知道怎么发音。」
「没听说过。」
「唔,你远比我要关心政治,如果你都没听说过,那看来不是什么重要的国家。」
谁管是什么国家啊?她没看到吗?齐格菲是个王子!真的是个王子……
奥迪尔的脑子里面「轰」地响了一声,有很多事都开始被串在了一起。齐格菲表现出来的良好的教养,他偶尔会有些特殊的门路,薇薇安说她不想得罪他……他所背负的压力和耻辱感,他说他从小到大经常被惩罚,他不敢在外面抛头露面——毕竟他是个会上电视的人,尽管在这个国家没几个人关心,但是仍然有可能在人多的地方被认出来。
「切尔茜……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。」奥迪尔激动地攥着她的手。
「你什么意思?」
「齐格菲是个王子,一个现实世界中的王子!他当然会认为他不能和我在一起,他当然会认为这种障碍是无法跨越的,他当然会认为我们不可能成真,再加上他本来就容易悲观……这都是什么狗血情节啊!真不敢相信这事会发生在我身上。现在,只要我能坚持让他明白,他不需要跨越什么,我的真实就像他的幻想一样安全,他肯定会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的。」
切尔茜用纸巾擦擦手,冷冷地说:「你真是个白痴。他不爱你。他是个王子,他有足够的金钱和权力弄到任何他想要的服务。他不需要你。」
「谢谢,切尔茜,消极的女王,我爱你。不过,我知道我在说什么。」
切尔茜站了起来,走到电视机前,齐格菲的身影已经消失了,他们两个谁都没顾上听新闻到底说了什么。不过,齐格菲这几个月想必是经常造访他们的国家。
王子……古老的浪漫和优雅,天鹅湖的童话,痛苦挣扎的王子……看上去,奥迪尔真是把自己卷入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幻想里。
他不想再去演出任何人的幻想了,因为现实和幻想原本就有太多重叠,没人能说清什么才是真的。奥迪尔,齐格菲,甚至是切尔茜,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真实。
现在,奥迪尔只知道一件事:他想要把童话变成真的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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